克里斯托弗·諾蘭《奧本海默 Oppenheimer》


投稿者：鄭詠介



（有雷慎入）

觀影後的好幾個小時，我的心跳都處在沉重的節奏，彷彿電影裡貫穿到底的整齊而狂熱的腳步聲重重打在我的身上，泛起的漣漪久久都無法散去。

雖說這是一部電影，但我強烈建議有興趣去看原片的朋友們在觀影前先上網多看看一些劇透內容（是的你沒看錯，先看劇透），因為這部電影需要你提前先了解內容後，才能真正投入其中。又或者說，當你坐在電影院裡的時候，你需要做的不是去理解電影裡龐大的故事框架，而是細緻地去感受角色個人的情緒變化，以及角色之間的情感碰撞。

劇情可以根據色彩和黑白分為兩條故事線，一條敘述奧本海默從領導曼哈頓計劃時的意氣風發，原子彈試爆後的如夢初醒，以及後來遭到羞辱並剝奪安全許可的晚景淒涼；另一條則敘述斯特勞斯被奧本海默輕視和羞辱從而萌生恨意，後來藉著麥卡錫主義對奧本海默實施報復導致他身敗名裂，最後是惡行被科學界揭發而導致政治生涯終結。

兩條故事線的敘事角度不同，不斷來回切換，通過懸疑和驚悚製造出人心險惡的恐怖氛圍。導演也沒有要營造誰對誰錯誰高誰低這樣淺薄的價值論辯，而是要通過兩條殊途同歸的故事線來告訴我們，被偏見和意識形態蒙蔽雙眼會讓我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當奧本海默被格雷夫斯將軍邀請領導曼哈頓計劃時，奧本海默向格雷夫斯將軍表示，反猶主義將成為美國研究原子彈的助力。後來他也確實打著“不能讓納粹先發明原子彈”的旗幟，招來了一大批最優秀的科學家日以繼夜地研究原子彈。電影中有數個橋段表明在納粹德國投降後，許多科學家認為已經沒有研究原子彈的必要，並希望奧本海默能運用其影響力說服政府停止對原子彈的研究。但奧本海默依舊堅持原子彈的發明能終結戰爭，理由是當人類了解原子彈有多厲害，就會明白防止戰爭發生的重要性。

但當奧本海默看到核試爆的場景時，他立刻明白人類擁有這種等級的武器只會帶來毀滅。與後來成為“氫彈之父”的泰勒在看到核試爆時的微笑不同，奧本海默的臉上幾乎只剩下滿滿的憂愁。於是他引用《薄伽梵歌》，說他自己已成為死神，也從此走上反對研發氫彈，並鼓吹通過國際公約阻止核武器演變成軍備競賽的道路。只可惜他對於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的懺悔並沒有換來杜魯門的良知，而是招來嫌棄。

電影裡有一幕讓我印象深刻，當奧本海默進入球場對大家演講時，大家對於美國擁有核武器表現出狂熱的態度，而奧本海默必須極力壓抑自己的憂慮來說群眾想聽的話，卻也明白了群眾的狂熱會蒙蔽他們的理性和良知。就如同他後來在那場閉門聽證會上說的，他之所以後來反對研究和使用核武器，是因為他明白人類會使用所有我們能使用的武器。事後證明，這是多麼有智慧的一句話。

斯特勞斯對奧本海默的仇恨則是另一條故事線。商人出身的他受到奧本海默在不同場合的冷嘲熱諷，而最令他介意的是奧本海默某一次和愛因斯坦在湖邊聊天後，愛因斯坦在離開時沒有正眼看斯特勞斯，讓他以為奧本海默一定是對愛因斯坦說了什麼壞話。

於是後來斯特勞斯利用奧本海默與多位共產黨員有密切往來，以及國內濃厚的麥卡錫主義所帶來的反共情緒，精心設計了一場從一開始就打算羞辱奧本海默的閉門聽證會，將奧本海默的過往撕成碎片，並最終在不公平審判下剝奪了他的安全許可，導致這位“原子彈之父”身敗名裂。

聽證會中的奧本海默幾乎是被扒光衣服一樣被一群帶有偏見的人審查和盤問，這些偏見和對意識形態的恐懼扭曲了斯特勞斯，犧牲了奧本海默，也分裂了人類社會，最終結果則是軍備競賽如期而至，對人類自我毀滅的憂慮被貶為無稽之談，直到科學家們起身捍衛奧本海默，直到人類後來拿出智慧，進行國際合作裁減核武。

雖然沒有人願意為自己的一生辯護，但電影呈現出來的，就是奧本海默為人類偷得火種後漫長的贖罪之路。從他面對審判時的委屈，面對杜魯門時的懺悔，以及後半生臉上深邃的憂鬱中我們明白，他正在試圖否定自己前半生的成就，否定自己前半生的價值觀，一次又一次在台上、在眾人面前頂住眾人的質疑，勇敢地推翻自己前半生的假設。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斯特勞斯，他一直覺得奧本海默一定在愛因斯坦面前說了什麼壞話，但真相是兩位科學家討論的是人類世界的命運，與斯特勞斯狹隘的心胸相比，無疑是莫大的諷刺。

一個人要有多大的勇氣和智慧，才能否定自己前半生所相信和努力實踐的價值？斯特勞斯沒有，泰勒沒有，杜魯門也沒有，於是儘管大氣層沒有被點燃，但氫彈依然被發明，火箭能裝上核武器，世界依舊在毀滅的邊緣瘋狂試探。

時代賦予奧本海默不可承受之重，卻又賜予他伊卡洛斯之翼，讓他借用了人類此刻沒有能力好好駕馭的科技，卻忘了剝奪他對人類社會的關懷和憂慮。原子彈的發明或許是時代的必須，但就如同如今的晶片、全球暖化和AI一般，被大國之間互相競爭和不信任所裹挾，沒有人會在乎道德是什麼，就如同廣島和長崎的那無數生命，生死只在政客們的一念之間。

如今奧本海默終於得到遲來的正義，但世界正越來越接近當時的他腦海中所擔憂的模樣。或許正如片尾愛因斯坦對奧本海默說的，政客們的鼓勵和安慰不過是為了他們的大局著想而已。只要人們始終無法停止對彼此的算計，那顆巨大的蘑菇雲就注定會在某一個瘋狂的時刻，重現人間。

差別或許就只是，你我會不會在有生之年看到它，或它們而已。

#BooKu
#電影裡的人生
#長期徵稿中
#直接PM小編就可以投稿啦

《奧本海默》電影預告：https://bit.ly/booku310723